“好孩子……”

一道声音将我从混沌中惊醒，我猛地睁开眼，冷汗浸透了里衣。

婆母张氏正拉着我的手，脸上堆着罕见的笑容。

“明远走得突然，也没给家里留个后……”

她摩挲着我的手背，声音刻意放柔。

“族里商量着，该给你过继个孩子。三叔公家的文修，今年七岁，最是伶俐……”

我下意识抽回手，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
这双手白皙细腻，没有前世做绣活留下的针眼，也没有寒冬洗衣落下的冻疮。

身侧的铜镜里映出的，是我二十岁时的容颜。

我竟然重生了，重生在张氏逼我过继陆文修那日。

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
那年春日宴上，我一眼就相中了站在杏花树下吟诗的陆明远。

父亲气得当众摔碎祖传玉佩：

“你若非要嫁这穷书生，就永远别踏进沈家大门！”

可彼时我被情爱蒙蔽了双眼，不顾一切执意下嫁。

还将陆明远的母亲也从乡下接来，亲自为他们安置了宅院，只望他能安心读书。

谁曾想，成亲后不过一年光景，陆明远便在赶考途中“坠江身亡”。

消息传来，如晴天霹雳。

婆母张氏痛斥我“克夫”，以“延续香火”为由，强行逼我过继“远房侄儿”陆文修。

起初日子虽不富裕，却也尚可维持。

可不久后债主纷纷上门，我才惊觉他竟在外面欠下巨债。

为了还债，养活这一老一小，我变卖了陪嫁的金银首饰，连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也典当一空。

最后，只能没日没夜地接绣活，十指被针扎得满是伤痕。

寒冬腊月里还要浆洗衣物，一双手冻得红肿溃烂。

十几年间，我将陆文修视如己出，倾尽心血教导他读书明理，只盼他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。

待他金榜题名时，却当着满堂宾客的面，冷笑着将我精心准备的贺礼打翻在地。

“这些年你待我如何，自己心里清楚！我陆文修能有今日，全凭自己苦读，与你何干？”

字字诛心，句句剜肉。

我本就孱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，当场呕出一口鲜血。

后来我缠绵病榻，药石罔效。

直到弥留之际，我才终于明白——

陆明远原就是有家室之人，却贪恋我沈家权势富贵，刻意接近求娶。

他千算万算，却没算到父亲会一怒之下与我断绝关系，只给了些嫁妆傍身。

成亲后，他也曾多次劝我向父亲服软，可我自有傲骨，坚决不肯低头。

眼见无利可图，他便设下这“坠江身亡”的局，给我留下一身债务，自己金蝉脱壳。

而我这个傻子，拼死拼活替他还清了债务，含辛茹苦替他们养大了儿子，为陆家搭上了自己十余年的青春与心血，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。

“沈氏，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
张氏的声音陡然拔高，死死盯着我缩回的手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。

我这才回过神来，垂眸掩去眼底的寒光，恭敬道：

“媳妇听凭母亲安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