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再次笼罩柴房,浓重得如同凝固的墨块。沈清璃蜷缩在冰冷僵硬、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堆里,断腿处那持续不断的、深入骨髓的钝痛,如同永不疲倦的鼓点,伴随着每一次心跳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。饥饿和干渴这两头饿狼,在昨夜被那个冷馒头和清水短暂压制后,再次露出了獠牙,疯狂撕咬着她的内脏。
胃部的灼烧感一阵强过一阵,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打磨。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,让她连挪动一下都无比艰难。她闭上眼,强迫自己忽略这些折磨,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听觉上。
她在等。等那个深夜的脚步声。
时间在黑暗中缓慢爬行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三更时分。柴房外万籁俱寂,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梆子响和守卫模糊的呵欠声。
终于!柴房高处那个唯一的小窗方向,再次传来了那极其轻微的、小心翼翼的窸窣声!
沈清璃的心猛地一跳!她立刻屏住呼吸,身体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,像一具沉睡的躯壳,只有耳朵敏锐地捕捉着窗外的动静。
破旧的小窗被从外面,极其缓慢、极其艰难地推开了一条更宽一点的缝隙,发出细微的“吱呀”声。惨淡的月光顺着缝隙流淌进来,在地面上投下一条稍宽的光带。紧接着,一个又冷又硬、表皮粗糙的馒头,被一只同样瘦小的手紧紧抓着,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,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紧随其后的,是那个熟悉的深色小水壶,壶口依旧用破布塞着。
瘦小的黑影完成动作,并没有立刻离开。小小的脑袋费力地凑近窗缝,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大而亮的眼睛,带着熟悉的怯意和担忧,透过狭窄的缝隙,看向柴房内蜷缩在阴影里的沈清璃。
“母……母妃……饿……” 稚嫩的、带着颤抖的童音,如同蚊蚋般响起,充满了孩子气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孺慕之情。
这一次,沈清璃没有立刻扑向食物。强烈的求生本能和对这个深夜来访者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。她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撑起上半身,靠着冰冷的墙壁,让自己暴露在那条惨淡的月光光带边缘。
“墨儿……” 她用极其沙哑干涩的声音,轻轻地唤了一声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。
窗外的孩子似乎被沈清璃的回应和动作惊了一下,小小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,那双大眼睛里的恐惧更深了。他大概以为自己的动静吵醒了“母妃”。
“别怕……” 沈清璃再次放柔了声音,尽管依旧难掩虚弱,“过来……近一点……”
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窗外那双怯生生的大眼睛上。她需要看清他!不仅仅是为了表达谢意,更是一种源自医者本能和身处绝境中的警惕!在这个充满阴谋的王府里,任何靠近她的人,哪怕是这个孩子,都可能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!柳如烟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,什么阴毒的手段使不出来?
窗外的孩子犹豫了一下,小小的身影在窗缝外不安地扭动着。他似乎很害怕,但又似乎对沈清璃的呼唤带着一丝懵懂的、被需要的渴望。最终,对“母妃”那一点微弱的信任还是战胜了恐惧。他小心翼翼地,将小脸又往窗缝里凑了凑。
惨淡的月光终于清晰地映照出窗外的半张小脸。
那是一张属于孩童的脸,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如同久不见阳光的瓷器。两颊瘦削,几乎看不到孩童应有的圆润。眼眶下两团浓重的、如同墨染般的乌青,深深凹陷下去,让他那双原本应该灵动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突兀,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萎靡。他的头发有些枯黄,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。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株缺乏光照和养分的、随时可能枯萎的幼苗。
沈清璃的心猛地一沉!
这绝不是简单的营养不良或者睡眠不足!这种苍白、这种萎靡、这种浓重的乌青……更像是……某种慢性消耗性疾病或者……中毒?!
巨大的疑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!柳如烟!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出!她对萧墨下手了?!用慢性毒药?!
“墨儿……手……” 沈清璃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声音依旧保持着平稳,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、微弱的请求,“母妃……冷……想看看你的手……暖和……”
这个借口很拙劣,但她此刻也只能想到这个。她需要确认!需要更多的证据!
窗外的孩子——萧墨,听到沈清璃说“冷”,那双大眼睛里立刻流露出一丝真切的担忧。他几乎没有犹豫,立刻将一只小手努力地从狭窄的窗缝里伸了进来,五指张开,掌心向上,似乎想将自己微弱的体温传递过去。
“母妃……墨儿的手……暖……” 他小声地、急切地说着,似乎想证明自己真的能带来一点温暖。
惨淡的月光,正好清晰地照亮了那只伸进来的小手。
那是一只属于孩子的手,却瘦得皮包骨头,指节清晰可见。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,能看到皮下细弱的青紫色血管。这些,都印证了沈清璃刚才的观察。
然而,沈清璃的目光,如同被磁石吸引,死死地钉在了那五根苍白纤细的手指上!
更准确地说,是钉在了那十片小小的指甲上!
在那苍白得没有血色的指甲盖上,靠近指甲根部(甲半月)的位置,赫然横贯着数道清晰的、凹陷的横纹!如同被无形的刻刀,在原本应该光滑平整的指甲表面上,硬生生刻下了一道道沟壑!这些横纹深浅不一,有的深如刀刻,有的浅一些,但都清晰可见,如同树木的年轮,无声地记录着某种持续的伤害!
博氏线(Beaus Lines)!指甲横沟!
这个医学名词如同惊雷般在沈清璃的脑海中炸响!
这是典型的、严重的、长期营养不良或者慢性中毒(尤其是重金属中毒或某些特定慢性病)才会出现的体征!它标志着指甲生长过程中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和抑制!出现在一个王府世子身上,营养不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!
慢性中毒!几乎可以确定!
柳如烟!果然是你!你不仅要害死我,害垮沈家,连这个无辜的孩子你都不放过!你想让他也无声无息地衰弱下去,最终……?!
滔天的愤怒如同火山喷发,瞬间席卷了沈清璃的全身!比断腿的剧痛更甚!比饥饿干渴的折磨更烈!她几乎控制不住要立刻嘶吼出来!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、剧烈颤抖!
“母妃……?” 窗外的萧墨似乎感觉到了沈清璃瞬间爆发的、压抑的愤怒气息,那只伸进来的小手猛地一颤,恐惧地想要缩回去。那双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惶和无措,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。
沈清璃猛地回过神!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杀意!不能吓到他!不能让他起疑!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察觉了异常!
她深吸一口气,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喉咙,带来剧痛,却也让她强行冷静下来。她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僵硬、但在昏暗光线下应该看不真切的安抚表情。
“墨儿……乖……” 她的声音因为强压怒火而有些发颤,但尽量放得轻柔,“你的手……很暖和……谢谢墨儿……”
她伸出自己冰冷、同样瘦削颤抖的手,极其缓慢、极其轻柔地,握住了萧墨那只伸进来的小手。
触手冰凉!那小手非但没有一丝暖意,反而带着一种病态的、渗入骨髓的冰冷!如同握着一块寒玉!这更加印证了她的判断!这孩子体内的生机,正在被某种恶毒的东西一点点蚕食!
“快……快回去……” 沈清璃强忍着心头的剧痛和滔天恨意,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,“小心……别让人看见……以后……以后不要来了……太危险……”
她必须阻止他再来!柳如烟一旦发现萧墨与她接触,必定会起疑心,甚至会加速对孩子的毒害!
萧墨的小手在她冰冷的手心里又瑟缩了一下。他似乎感觉到了“母妃”语气里的沉重和担忧,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。他大概不明白,为什么送食物会让“母妃”如此紧张和难过。
“母妃……饿……” 他小声地、固执地又说了一遍,目光瞥向地上那个冷硬的馒头,似乎想提醒她吃东西。
“母妃……不饿……” 沈清璃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,感觉心如刀绞,“快回去……听话……”
萧墨看着沈清璃苍白的脸和紧锁的眉头,小小的嘴唇抿了抿。他似乎还想说什么,但最终还是被恐惧和担忧压倒。他用力点了点头,小声地、急切地说:“墨儿……明晚……还来……” 说完,不等沈清璃再次阻止,小手猛地抽了回去,小小的脑袋迅速消失在窗缝外。
破旧的小窗被小心翼翼地推回原位。窗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、快速远去的脚步声,迅速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。
柴房重新陷入死寂和更深的黑暗。
沈清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浑身如同虚脱般颤抖。那只握过萧墨小手的手掌,似乎还残留着那病态的冰冷触感。胃里因为愤怒和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剧烈翻搅着,昨夜吃下的冷馒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,堵在心口。
她缓缓低下头,目光落在自己那只同样瘦削、却因长期劳作(原主记忆)而显得粗糙的手上。指甲因为营养不良和近期的折磨也显得黯淡无光,但上面绝对没有那一道道清晰、凹陷、如同死亡刻痕般的横纹!
博氏线!慢性中毒的铁证!
柳如烟!萧承煜!
沈清璃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,新的血珠渗出,带来浓重的铁锈味。这血腥味非但没有让她退缩,反而像淬火的油,彻底点燃了她心中焚天的烈焰!
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冤屈!不仅仅是为了沈家的血债!现在,还为了这个无辜的孩子!为了撕开柳如烟那张虚伪的、蛇蝎般的美人皮!
头号敌人!必须死!
她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挪动身体,捡起地上那个冰冷的馒头。她不再感到恶心。她张开嘴,如同咀嚼着仇人的血肉,狠狠地、用力地咬了下去!粗糙的碎屑刮擦着喉咙,带来不适,但她毫不在意!
活下去!变得更强!找到证据!揭穿那个毒妇!保护那个孩子!
这个念头如同最坚定的磐石,支撑着她残破的身体。她一边用力咀嚼吞咽着冰冷的食物,一边抓起那个深色的小水壶,拔掉塞子,大口灌下冰冷的清水。
食物和水分补充着体力,但更强大的力量,来源于胸腔里那几乎要炸裂的滔天恨意和一种沉重的、对弱小生命的责任感!
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闭上眼。黑暗中,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毒的寒星,冰冷而锐利地穿透了柴房的黑暗,仿佛要将这王府的层层帷幕都彻底撕裂!
小说《冷医王妃:断腿后的她掀了王府》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