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周年那天，我在陈婉的保险柜里，发现了一部旧手机。
密码是她初恋的生日。
里面记载了她们过去所有的甜蜜。
而她现在的相册里，甚至没有一张我的照片。
“江明笙，偷窥别人的隐私，有意思吗？”
我回头看着门外的女人，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的起伏。
只是平静道：“离婚吧。”
陈婉当着我的面将手机格式化，神情淡漠得看不出情绪。
“现在可以了？”她问我，“还离吗？”
我没再顾虑，“离。”
......
“差不多行了，别闹了。”
陈婉皱了皱眉，有些不耐烦。
“不是都说了，等年底我的工作结束，就陪你去北海道看雪，好吗？”
见我久久没有反应。
陈婉扯了扯嘴角，带着点惯有的敷衍了事，伸手摸了摸我的脸。
“这次不骗你，是真的。”
我有些想笑。
这次不骗我。
原来她也知道，之前骗过我好多次。
早就答应过的一起去北海道看雪，她推了一年又一年。
平时约会看电影，永远是我一个人在影院门口默默等到开场。
说等她来接我，我被暴雨淋透后也没见到她的人影。
答应我的事，陈婉总是会失约。
所以如今说出这句话，她居然觉得是恩赐，是奖赏。
“不用了。”我深吸一口气，坚定重复，“陈婉，我要离婚。”
这一次，女人眉眼冷下来，彻底失去耐心。
“江明笙，你简直不可理喻。”
“北海道爱去不去，我已经给你机会了。”
“到时候别再来跟我哭，说我答应你的事没做到。”
说完，她拎起沙发上的香奈儿包包，转身就走。
甚至没动一口桌上按她口味精心准备的晚餐。
我也沉默着。
第一次，没有像过去那样，挽留她，哪怕只是多待一分钟。
陈婉走到门口，脚步微顿，回头看了我一眼。
我已经自顾自地坐下，拿起筷子，安静地开始吃饭。
门被她摔上。
像在发泄什么怒火。
心早就不会痛了，只剩下一片荒芜。
以前我一直觉得，陈婉这样娇生惯养的女人。
是不会沾染凡尘烟火的。
可原来她也会为心爱的男人下厨。
能得到心爱之人的一句称赞。
手上那些切破的口子，烫出的水泡，似乎都成了爱的勋章。
她也曾说过那么幼稚的情话：
「为喜欢的人下厨，真的会感觉好幸福。」
「我要给叶辰做一辈子的饭，把他养胖，这样就不会有人和我抢了。」
看完那些记录，才让我第一次清楚地认知到。
自己多像一个笑话。
隔天，我约了律师发小在咖啡厅，让他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。
“你俩这是怎么了？这次闹得这么严重？”
发小满脸惊讶。
他最清楚我有多爱陈婉。
以往每次闹矛盾，我们顶多冷战一段时间。
“我真的累了。”我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，“你知道吗，他回国了。”
仅仅一个代称，发小就懂了。
傅叶辰。
陈婉刻骨铭心的初恋。
这个名字就像一根细小的针，扎在我的心里。
不见血，却时不时就让我痛一下。
我甚至从未亲眼见过他，他的存在就影响了我整整五年。
陈婉说私人空间很重要，可她和傅叶辰共用过一个音乐账号。
陈婉不喜欢生活曝光，可她曾经的社交平台全是那个男人的痕迹。
和我去逛的画展，是傅叶辰最喜欢的画家。
嫌弃我带她去拍卖会浪费时间，却曾去陪他逛遍整个城市的古董市场。
和我恋爱两年结婚三年，陈婉从未真正将她从心底移除。
而我，更像她空窗期的陪伴，是一种习惯。
也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。
“好，离婚协议的事交给我，绝不让你吃亏！”
发小担忧道，“但是明笙，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？”
“我早就说过，这个女人不适合你，她心里没彻底清空，你跟她在一起太憋屈了。”
“可你偏偏脑子一热的陷进去了，还怎么劝都不听。”
我垂眸随意搅拌着杯中的咖啡。
“有些南墙，就是要亲自撞得头破血流，才肯回头。”
天色灰沉沉的，一场雨说下就下。
发小的妻子打着伞就来接他了。
“不是让你别来么？”
“那怎么行啊，我可舍不得让你淋雨。诶明笙，一起走吧，我开车过来的，先送你回去。”
我笑着摇摇头，“你们先走吧，我再坐一会。”
以前，我总羡慕他们之间真情流露的关心体贴。
为什么我和陈婉同样夫妻一场，却总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墙。
为什么。
答案很简单，她不够爱而已。
我却自欺欺人了这么久，以为是她天性不懂爱人。
等到雨小了些，我起身出门。
正好看见一辆熟悉的奥迪在路边缓缓停下。
驾驶座上的男人，是总出现在陈婉手机里的那位爱人。
陈婉从副驾驶下车，朝这边走来，看起来似乎是路过想要买杯咖啡。
见到我，她仍然面不改色，只是微微挑了挑眉。
她可能以为我会主动和她打招呼，但我只是低头看着手机。
也许是走了神，脚下不小心踩空了台阶，脚踝撞在阶梯上。
陈婉又淡淡瞥过来一眼，拧眉不语。
她进了咖啡厅，没管我。
我试着动了动脚腕，在路边继续等司机来接我。
没一会，陈婉提着两杯外带咖啡出来。
“走吧，我送你。”
“不就是想让我心疼你？”
语气有些冷淡的不耐。
“我叫了司……。”
她随意打断，直接将其中一杯咖啡扔给我。
“赶紧走，别浪费我们时间。”
上车后，我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，清冷又疏离。
全程无言。
车内气氛凝滞。
车子开的很慢，傅叶辰忽然揉了揉眉心说：
“小婉，我好像有点低血糖犯了，你这有没有糖？”
陈婉自然地从储物格里拿出一颗巧克力剥开喂过去。
“以前提醒过你多少次了，你就是不长记性。”
傅叶辰张嘴***，轻轻笑了笑：
“忙起来就忘了，还好有你在。”
他们顺势聊起从前种种，有共同认识的人，还有一起经历过的事。
言语间是无需言说的默契。
而我坐在后排，像个格格不入的听众。
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。
经过中心公园，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。
我和陈婉第一次约会就在这里。
传说在升至顶点时接吻的情侣，会幸福一辈子。
我当时偷亲了她。
她愣愣看了我好一会儿。
我以为，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，共同的甜蜜记忆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陈婉最大的遗憾，就是没能和傅叶辰来坐这个摩天轮。
昏沉的脑海里闪过许多过往片段。
大多是我单向的期待和她的敷衍。
我闭眼睡了一觉。
再睁眼，车已停在家楼下。
傅叶辰不知何时下了车。
陈婉解开安全带，向后看了眼我的脚踝，蹙了蹙眉。
“江明笙，”她声音听不出来情绪，“非要这样吗？”
我抬眼，不解。
“你想要我接你可以直说，就非得用这种蠢办法引起我注意？”
她语调平稳，却透着不易察觉的烦躁。
我不知道她在烦什么。
或许，是怪我打扰了她和白月光单独相处的时光。
“陈婉，你想多了。”
“我没让你接我。”
她大概以为我在嘴硬，嗤笑道：
“哦？那你这副样子，是打算自己爬回去？”
“我叫了司机来接我。”我看着她。
“陈婉，我不是离开你就过不下去·。”
“以前想方设法留住你哄你开心，是因为我爱你，不代表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。”
“离开？江明笙，你有本事离开一个试试，看我会不会回头求你。”
女人的表情彻底冷下来。
我也没有跟她多费口舌的精力。
反正，等离婚协议书送到她手上。
她就会知道，这一次我没有开玩笑，而是认真的。
我推开车门，试图自己下车。
她却先一步下车，一把将我按回座位上，动作算不上温柔。
片刻后，她找来药箱，手法生疏地替我喷上药剂，表情依旧冷淡。
“下次别这样了。”
我沉默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。
陈婉总是这样，对我打个巴掌，再给颗甜枣。
忽冷忽热，让我无数次陷入内耗。
她到底对我有没有一丝真心？
纠结另一个人爱不爱自己真的很蠢，可我就这样蠢了五年。
总该清醒了。
懒得再去揣测她的心思，我随口说完谢谢。
陈婉站在车门前，一动不动。
“还有事吗？”
陈婉抿了抿唇：“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？”
我平静摇头。
其实我看过了傅叶辰的社交账号。
昨天他发了条微博，是飞机落地的照片。
配文是「等你。」
我翻遍了评论区，并没看到陈婉留言点赞的痕迹。
但我知道，她一定会去。
事实也的确如此。
“我很累了，想睡觉了。”我下了车慢慢的走进大门，“今晚我睡客房吧。”
陈婉拉住我的手腕。
“江明笙！”
破天荒地，她主动解释：“我和叶辰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“这次去接他，是因为他刚回国对这边不熟，我只是帮个忙。”
我嗯了一声，“应该的。”
陈婉审视着我的脸，仿佛想找出一点口是心非的痕迹。
“明笙，我和他早就结束了，现在只是普通朋友。”
我不感兴趣地点头，“知道了。”
陈婉小跑着扑倒我怀里，难得主动想亲我。
炙热的体温隔着衣服布料传来，是我曾经最贪恋的温度。
她知道我喜欢亲密接触，以为一个吻就能哄好我。
可我偏头避开了。
陈婉明显愣了一下。
完全没料到我会拒绝。
脸色有些难看。
“江明笙，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，你最好不要做得太难看。”
这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，我进了从来没进过的客卧，把主卧留给了她。
第二天醒来，家里静悄悄的，她先走了。
我神色自然，转头去公司准备处理离职事宜。
既然要离开，那就走的彻底。
我本来就是为了陈婉才待在这家公司，为了能和她一起共事，能有更多的相处时间。
可在公司，她隐瞒了我们的婚姻关系，说这样不好。
不仅如此，她还刻意跟我保持距离。
公司有出差任务时，她从来不会选择我。
公司有团建活动的时候，更是把我当透明人。
这样冷漠的态度，让同事都以为陈婉是不是对我有偏见。
或是我私下得罪了她。
HR是公司为数不多知道我和陈婉关系的。
“你要走？”
“不是说只给你降职，没说要离职呀......”
我一愣。
“降职？”
HR点点头，看我的目光带着同情。
“你的位置被一个海归空降顶替了，这些都是特意交代过的。”
我感觉心底阵阵发冷。
听见自己有些不稳的声线：
“他是不是叫，傅叶辰？”
“对，是这个名字。”
我几乎站不稳，扶了扶桌子。
哪怕明明要走了，听到这个消息，仍然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挫败感。
在公司，我从来没有得道过任何优待。
我是靠着自己的能力，才一步步爬到总监的位置。
他轻而易举就得到了。
今晚公司周年庆，有一场宴会。
在正式离职前，我还是参加了。
至少该拿的年终奖还是要拿的。
当着所有人的面，陈婉在台上公然宣布傅叶辰的入职通知。
还专门交代，要大家多多关照新同事。
有人窃窃私语：
“天啊，这是铁面无私的陈总能说出来的话吗？”
我在台下听着，配合地鼓掌。
陈婉视线若有似无瞥向我这边，像在观察我的反应。
下一秒，旁边傅叶辰正下着阶梯，她转头就去扶她。
晚宴进行到一半。
我去露台透气，听见陈婉和她朋友的声音。
“怎么，又和江明笙冷战了？”
她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，“嗯。”
朋友叹气：“你这犟脾气，什么时候能主动低头哄哄人家，这么死心塌地对你的男人不多见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那你还带傅叶辰来打他的脸？你这样做，只会加剧你们夫妻之间的矛盾，江明笙到时候真受不了跑了怎么办？”
“他不会。”陈婉顿了顿，继续笃定的说，“江明笙绝不会离开我的。”
她还是这么自信。
以为我会像从前的每一次，主动低头。
我正要转身离开。
身后却响起傅叶辰的声音。
“好巧，一起喝一杯吗？”
傅叶辰自然地走到我身边，语气亲昵，仿佛我们是多年好友。
“上次忘了跟你打招呼，你叫江明笙是么？”
“一来就抢了你的位置，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这话颇有点一语双关的意味。
我听出来他话里的挑衅，冷冷反问：“傅先生，我们很熟吗？”
他笑得更加明朗，“我对你确实挺陌生的，但是你对我，应该很熟悉吧？”
我知道，他应该在访客记录里看到了我的来访。
见我始终不接茬，没有露出他想象中气急败坏的样子。
傅叶辰有些不开心，干脆将杯中的酒泼到自己身上，捂着脸发出一声惊呼。
不远处神色淡漠的女人，立刻变了脸色，冲过来。
“江明笙，你敢打他？”
我握了握拳，没有解释，抬起手挥拳朝傅叶辰打去。
在周围一片倒吸气的声音中，我冷笑一声。
“这才是***的。”
侍应生很快递来毛巾。
陈婉替傅叶辰擦掉脸上的酒渍，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睛晦涩不明注视着我。
最后，什么也没说，陪着傅叶辰一起离开了晚宴现场。
我看着她们的背影，只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。
「离职信和离婚协议书都在你办公桌上。」
「记得签字。」
说完，拉黑删除。
回家去拿早就整理好的行李，发现多出来两张北海道的机票。
陈婉难道以为，我这些天收拾东西是在期待跟她一起去看雪？
我面无表情，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张撕成两半。
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座城市。
【2】
小说《北海道的雪，迟迟不到》 试读结束。